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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學創作與欣賞∼意象與修辭(下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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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＼趙衛民 隱喻就是在並不相似的兩事物間進行比較，算是遠取譬，如「上帝是我的堡壘」，如波多萊爾的詩，「妳的面容宛若謎語和奧祕」。雖有宛若和如字，但是是在並不相似的兩事物間進行間接的比較。現代的文學理論很注意隱喻的性質，認為所有的理論基本上是隱喻，因為我們使用的文字基本上是隱喻的，只要原不相等的兩個東西，只因相似而企圖使它相等就是隱喻，尼采說，在主體與客體間，我們具有的不過是對事物的隱喻，沒有因果性，沒有明確，沒有表現，最多是一個審美的關係，這就是一種暗示性的轉換，這就使現代的文論注意到文學的修辭性，其實明喻和隱喻也可以簡單區分。例如你說：「啊！我的愛像一朵紅紅的玫瑰。」是明喻。但若你說：「啊，我的愛是一朵紅紅的玫瑰。」就是隱喻了。如果一個意象被引做隱喻，固定反覆並重複出現，在寫作的過程中逐漸加強，就成為象徵，象徵也多是歷史文化的意義，如十字架是基督教的象徵；龍是中國的象徵，總是用可感覺的記號或事物來表達超感覺的事實，也可以運用屬於個人的象徵，像尼采就說精神的三種變化是駱駝、猛獅、嬰兒，這就成了精神的三種象徵，就如同象徵主義波多萊爾認為的「在精神世界和自然世界裡，每一種事物、形式、運動、數量、色彩和香氣都是有意義的，都相輔相成而彼此契合的，所以象徵可視為一種神秘化的過程。甚至神話也誕生在象徵的沃土上，神話是人類理解世界的寓言式表達，所有古老的神話是充滿象徵的故事系統。 雅克布遜認為：「語言結構的兩種基本運作模式：選擇與結合。……選擇的根據是對等原理，意義相近或者不相近，同義或反義；結合的根據是詞與詞之間的結合限制的程度。詩歌的功能在於把對等原理從選擇的層面投射到結合的層面上去。」這意謂我們在創作時，先選擇相似或相異的詞，無論是語音的押韻（語音的對等），對仗句是相似，對比句是相異（語法的對等）這均可以成立對等的關係，然後再設法組合成句，就是從選擇某些語言單元，組合成高層次的語言單元。所以選擇根據類同原則，也可以相異，這就構成隱喻；而組合根據鄰近原則，構成換喻。選擇就是一個替代一個，故而包含了明喻及隱喻，組合則從一種事物轉到另一種與它相近的事物，包含換喻及提喻。這裡就可以看出語法很難與語義相區分，修辭也很難與語法相區分。 轉喻是從一種事物轉到與它相近的事物，如用女王的王冠來代替女王一樣，提喻法是以局部代替整體，如以十雙手來代替十個工人，另外如反語法，把外表與實際相提並論，實際上發生的與期待的正相反。擬人法是把人類特點賦予非人類的事物，如雷公雲母，這幾乎是童話心靈的天性。誇飾法是語氣的強調與誇張，如李白「白髮三千丈」。甚至可以在時間的轉換中強調變化的效果，如李白〈將進酒〉中，「高堂明鏡悲白髮，朝如青絲暮成雪」將人的一生濃縮，產生了誇張的戲劇性，說一個人頭髮早上還像楊柳青色的絲條，晚上就成了雪，所以早上還是少年，到了晚上就變成了老年了，人生的悲劇不言可喻。李白是在情感的強烈處最善於運用誇張法的詩人，如「桃花潭水深千尺，不及汪倫送我情。」汪倫相送的情誼比桃花潭水還深，說桃花潭水千尺深已是誇張，這樣亦可「反襯」情誼的深刻。所以「反襯」也是修辭手法。另外如「對比」，李白詩「為我一揮手，如聽萬壑松。」他聽人彈琴，說那人一揮手，琴聲有如萬壑的松濤。這一揮手的輕易，就帶來萬壑松濤的響動。「曲言法」是含蓄的表達，詩貴在含蓄，不直接說相愛是痛苦的，而說「情人的血特別紅，可以染冰島成玫瑰。」這裏也含有誇張法，為什麼痛苦那麼深，像血那麼紅，把冰島都染成了玫瑰，痛苦與美麗揉和在一起。這是余光中的詩。弔詭是正反雙方俱可以成立的矛盾，是愛還是恨呢？是痛苦還是快樂呢？我們的青春好像就有這種弔詭的涵義。反諷則倒轉了字面的意義，譬如說：「他不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。」其實是說明他最笨。當然修辭法還很多。 詩的語言是日常語言的變形，寫一首詩，詩思像回到語言的源頭去思考，嘗試把語言的能量從魔瓶中釋放出來，詩語突然成為巨靈。詩人重新認識語言，不，他重新創造語言，就像倉頡造字一樣：「天雨粟，鬼夜哭」，語言成為我們的食糧，沒有了創新的語言，我們就有飢餓之感，而人類開始能傳遞光明。詩語也像一道光，照亮了我們所經驗到的神秘。在語言的模糊狀態中，我們不太能確定自己所理解到的、經驗到的是什麼，直到我們創造性地找到語言來表現時，這些「什麼」才從意識層面浮現，從隱蔽狀態開顯出來，我們才確定經驗到了，甚至有全新的經驗。事實上，我們也在創造我們的經驗。 詩人讓詩停留於意義的曖昧性中，反諷也瓦解了詩是和諧有機體的假設。從現代將詩的文本當作一種心理運作，視其為欲望流，從中尋釋壓抑、代換、投射的概念與語言中潛藏的意識型態鬥爭，設法從修辭的暗示中尋釋出對客觀真理的批判。他們在語言符號的物質性上沈思，任何現實都成為可以閱讀的文本。他們運用拼貼：殘片的湊合，蒙大奇：前後不相關的疊印寓言；增補的信念，諧擬：滑稽的模倣，種種可視為遊戲的手法，將詩化為語言的遊樂場。 詩人在生活裏不斷以詩的語言捕捉流動的質感，注入新奇的要素，正如網蝶人，追捕著美麗的瞬間。詩的語言，使我們重新感受人生的富饒。就在對語言著魔中，每一微小的經驗也有了神奇的酵素，時間開始迴旋，空間開始伸展，想像中充滿了香氣，而山疊水映，月映萬川。 [第299期空大學訊--補充教材]（作者為本科目學科委員）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