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經與生活(第十七講) 第八章 行事風格（二）思想 林益勝教授主講 / 張玉宣整理 行事風格，有（一）承順上意，（二）取悅民心，（三）創新，（四）保守。分別由「巽」、「兌」、「渙」、「節」四卦來敘述。 一、承順上意--「巽」卦 「巽」卦，是由八卦的巽，自我重疊而成。在八卦的卦德是「順」，用現代的話來說，有柔順懦弱之意，凡事承順於人，看六爻爻辭，大多有承順上級意旨之意。巽是八純卦之重疊。自然也有相同意義。 巽的符號和兌的符號正好顛倒，所以兩卦有相對的意義，巽是承順上級意旨，取悅上司；兌則是取悅下級，討下屬的歡心之意。 我們做事，事事以承順上級意旨為念，為了討上級的歡心，必須放棄自己的創意，這樣做事情，能夠順暢嗎？卦辭說「小亨」，只能有小小的進展。主要原因，或許是命運掌握在上司手裡，所以處處受制於人吧！不過，有二點改進要領，第一是「利有攸往」，主動而勇敢地走出去，主動表達自己意見。第二是「利見大人」，也重視其他相關人士的意見，得其相助一臂之力。不必事事仰上級之鼻息。 做事如果採兌卦方式，取悅天下人，能夠事事順暢嗎？順乎天，應乎人，能得天下人歡心，自然事事順暢，只是，要一切合於正道，如果僅僅為了討好百姓，得其選票，採取譁眾取寵方式，濫行封賞，那就不合本分了。 承順上級意旨的「巽卦」，從六爻身分及職責來看，有幾個爻應該要承順上意而行才行。例如初爻、二爻、三爻、四爻，還有上爻。因為初爻，本來就應奉令行事。只是，不可以事事畏縮罷了，所以初六爻辭勸他：「進退，利武人之貞。」該做不該做，固然都秉命而行，但做的時候，要像武夫那般勇敢果決，努力去做。不要邊做邊懷疑，上司的意思是不是這樣，要不要繼績做下去，既然奉令行事，就努力貫徹。 二爻的二級主管是執行負責人，負責執行上級決策，所以承順上意，本來就是天經地義。只是爻辭要求，用最謙卑之心，發揮所有才華，來圓滿完成使命而已。九二爻辭說：「巽在床下，用史巫紛若，吉无咎。」不但要有像女子剛出生時睡在床下，那樣的謙卑，也要具備能書善記、通曉法令制度、知曉醫治百病等等多樣才藝的本事，才能承順上意，完成任務。 三爻是承上啟下的推動人，所以也當然要承順上級意旨，所以九三爻辭說：「頻巽，吝」。只要一減少對上級的承順之心，立刻召致挫折。 四爻爻辭說：「悔亡，田獲三品」，意思是如果能承順上意，就不會心存遺憾，而且會像打獵一般大有斬獲。四爻職司草擬決策，應該越有主見，越有創意越好，現在處處順承上意，豈非妨害創意空間？爻辭的意思是如果按照上司的意思去草擬，當然就不會和上司意見相左，如果不能順上司之意見擬訂，豈不是白做？先生說想吃麵，太太就煮麵，當然先生就很高興，至於煮肉絲麵、牛肉麵、豬腳麵，那就看太太手藝了。如果先生想吃麵，太太偏偏不順他意，煮了飯，再山珍海味，先生還是不高興。 要承順五爻之意的，應該還有上爻的軍師，在前面的許多卦裡面，都說軍師要奉王命征伐，可是，上九爻辭，卻說：「巽在床下，喪其資斧，貞，凶。」以謙卑承順五爻，卻喪失了利斧這種武器，不能維持網紀，有失本分，凶。這是什麼緣故呢？因為，軍師有三大使命，一是平時備諮詢，是王的顧問，二是維護立國原則，三是戰時奉王命征伐，並論功行賞。他本是位高權重的元老重臣，應自知法度，今事事承順國君，如何能備諮詢，又如何能維護立國原則？又如何能帶兵出征？所以軍師不宜承順國君。 這就像家庭中，孩子已長大成人，做父母的，依然不能處處順著孩子的心意，孩子有錯，還是要教導。 最高決策人已是至高無上了，他要承順什麼人呢？看九五爻辭：「貞，吉，悔亡，无不利。无初、有終，先庚三日，後庚三日。」就知道，王應順從自己的本分，也就是「貞」。王的「貞」是什麼，代天保國衛民，保護人民。王能盡本分，就是承順上意。爻辭提出兩點如何承順本分的方法： (一)要初開始就盡本分，要不然，就會「无初有終」，沒有好的開始，就沒有好的結局，一開始做不好，要補救就很難。 (二)要充分準備，不可隨便敷衍應付。就像一家之主，要扛起一家生活重擔，這就是承順本分。但必須從一結婚開始就要好好盡本分，否則全家都將陷入生活困境。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有周全的考慮，並踏實地準備，不可馬虎隨便，否則家庭經濟立刻發生危險。 二、取悅民心--「兌」卦 「兌」卦的取悅天下人，是取得人緣、聲望很重要的一環，如爻辭所述，會隨著身分的不同，方法也不一樣。像初爻承辦人，直接面對群眾，他的做法，初九爻辭說：「和兌，吉。」一定要得到群眾有好的反應。能和承辦人呼應，自然人心悅服。 至於二爻的執行負責人，不直接接觸群眾，就要以「誠信」讓群眾感受到自己的真誠。例如「註冊」，大家常常為了繁瑣的手續，大排長龍，一等二三小時，人人叫苦連天，但註冊組長體恤大家的辛苦，設計一套流程，短短三分鐘就完成了，大家心中一定非常愉快。 而三爻爻辭說：「來兌，凶。」推動的決策原本是要造福大家的，現在卻反要大家來巴結， 那就不對了。 四爻爻辭說：「商兌末寧，介疾有喜。」只要有心取悅天下人，所擬決策一定深受天下喜愛，縱使心懷仇怨，如商朝遺民，未能釋懷，也會大大減少敵意，朝好的方面發展，就像教改，立意良好，雖未愜人意，應能不斷改進。總有一天，讓大家都滿意。 如果有人利用誠意，企圖顛覆，又怎麼辦呢？這點最高決策人要特別留意防範。九五爻辭說：「孚于剝，有厲。」如果信任這些居心叵測的人，對國家是有危害的，所以首長用人，必須注意忠誠。 軍師平時不親庶務，要如何取悅天下人心呢？上六爻辭說：「引兌」，他不需要，也無法直接取悅天下人，但他可以借著言行舉止動見觀瞻的態勢，引導各級領導人存好心，做好事，以間接取悅人心。 三、創新--「渙」卦 在『易』第59卦渙卦，談到喜歡時時刻刻都能煥然一新的創新風格。卦辭覺得有這種行事風格的人，做事容易順暢。如果有祖宗庇佑，上級支持，那更可以突破任何艱難險阻，不過，也有自信太過，或超越一己權限的狀況發生，必須要能堅守本分。所以卦辭說：「渙亨，王假有廟，利涉大川，利貞。」各有利有弊。 那麼能處處自我節制的人，是不是就好一點呢？節卦卦辭說：「節亨，苦節不可貞。」認為一個處處自我節制的人，作風保守，做起事來，應該也可以事事順暢，因為有成規可資遵循，但如果一意墨守成規，在瞬息萬變的人事變遷當中，不適時更張，可能就會帶來難以因應的痛苦，對本分的達成，也有困難。 過猶不及。可見創新也好，保守也好，都能使事情做得順暢。隨時留意切含本分就是。 在六種階層的領導人中，並不是人人適宜創新這種行事風格。像初爻的承辦人，本來就適宜奉令行事，事事創新，對他並不適當。但也有例外，如渙初六說：「用拯，馬壯吉。」只有拯救危難這種時機，承辦人才適宜展現創新風格，而且也必須考慮到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夠勝任。 二爻的執行負責人，要隨時想辦法執行決策，就必須有時時創新的風格！所以九二爻辭說：「渙，奔其機，悔亡。」「機」這個字，屈萬里先生考証說，應是「杭」字，形近而誤，是「船」的意思。做事要富創新精神，而且要迅速順暢，像順流行船一般。 至於承上啟下的三爻一級主管做法：承上自然必須奉行上級決策，但啟下時就必須有創新的行事風格了，所以六三爻辭說：「渙，其躬，无悔。」只能在自己這部分創新。就如老闆要求業績要衝到上個月的兩倍，這是決策，必須遵守，至於怎麼衝，經理要發揮創意了。 四爻職司起草決策，本來應該越創新越好，可是，六四爻辭卻說：「渙，其群，元吉；渙有丘，匪夷所思。」為什麼說對一般群眾人來說，事事創新的行事風格，始吉終則不知。對於隱士高人來說，則有意想不到的吸引力呢？因為，一般人習於因循，不時創新，就難免適應不良，所以一開始還覺得新鮮，時間一久，就不知道能否接受了。山林隱士，程度高，本來就有創意，不同於凡俗，自然對創新有吸引力。 至於最高決策人，如有不斷創新的行事風格，是好呢，還是不好？九五之尊本來就應該有理想，有創意。問題是這個理想創意要推展下去時， 一般群眾因循慣了，並不能完全接受，所以，最高領導人必須不斷地鼓吹、呼籲，這是非常辛苦的，但也只有最高領導人，才能跟大家不斷跟進。所以九五爻辭說：「渙，汗，其大號，渙，王居，无咎。」從九五爻辭看來，王是必須創意，但要能落實，還須不斷推銷，努力。 上爻的軍師，當立國原則，可以創新嗎？當然不能。所以上九爻辭告誡：「渙其血去逖出，无咎。」立國原則不能變，但軍師的另一職責是排除國家危難，奉王命征伐。遇到國家有難，他就必須全力以赴，消除國家的憂懼或災害，這時就必須有創新精神，才能出奇制勝，化除憂懼，轉危為安。 四、保守--「節」卦 一個處處自我節制的的人，也一定各有尺度。各階層身分不同，職責不同，所以是否節制，如何節制也人人不同，像初九爻辭說：「不出戶庭，无咎。」承辦人本來就應依令行事，採取沒有創意，處處自我節制的保守行事風格，並沒有不對。所以只要盡一己本分，雖足不出戶獨善其身無妨。 二爻是要執行決策，上承三爻，下領初爻，不能自我侷促限、獨善其身就好，必須時刻與人交往，蒐集最新資訊，力求改進才是。所以「節卦」九二爻辭說：「不出戶庭，凶。」作風絕對不能保守。對人對事都要OPEN，要保持開放的態度。 而三爻的一級主管，就不適宜OPEN，不斷的尋求創新，因為他要承上啟下，必須採取比較保守的行事風格，這樣才能完全奉行上級決策，也才能規範二級主管的執行措施。否則自己不節制，二爻也有不知如何遵行的困擾。六三爻辭說：「不節若，則蹉若，无咎。」三爻要不斷反省、自制，才可避免發生差錯。這種情形，也適用於四爻的親信。 「節」卦六四爻說：「安節，亨」。身為親信、機要幕僚，起草決策時，如果不能安於自我節制，就會犯上欺下，對最高領導人來說，就有芒剌在背的感覺。還好，四爻本身就能自我節制，又有安心自制的行事風格，自能與上司配合，所以行事順暢。 我們發現周易作著對三、四、五爻都贊成要能保守自制，三四爻因職責關係可以了解，五爻飛龍在天，九五爻辭卻說：「甘節吉，往有尚。」為什麼最高領導人，甘心自制，則必得人相助呢？可由以下事件看出，要不是劉備謙卑自制，三顧茅廬，諸葛亮肯出山協助嗎？最高領導人一定要保守自我節制，才不致驕恣任性，胡作非為。 看上六爻辭說：「若節，貞，凶，悔亡。」軍師掌管立國原則，本應保守自制，為何苦於自制，還會凶，不能堅守本分？所以苦，原因：一定是祖宗原則，不合時宜。必須創新才是，但行事風格保守，則必苦苦堅持，雖內心無憾，實則已未能完成使命。這時，實不應保守了。祖父母時代主張兒女不遠遊，要承歡膝下奉養，才是孝順，但現代工商業社會，事實上已不可能，如祖父母以此要求子女，必須待在家裡侍奉，孩子找不到工作，豈不又是一樁痛苦。